第三十六章 逃(2/5)
张幼珍似乎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包袱,眉宇间那种弄得化不开的忧愁也已尽数散去,他盘膝于地,眼神宁静地望向周隐:“先说为何反徐鸣吧。”
“我与先帝相识是在正禧十年的春天。那时我刚刚科举落第,被生活所迫,回老家务农。但是我所在的眉陵郡不知为何税课加重,我和妻子没有储存好足够的粮食,家中田地便被官府强行征去。我们走投无路,我便只能去街上摆摊算命以养家糊口。我就是靠着那张算命摊和先帝相识的,从此我们立下誓言,一生互相扶助,永不相负。”
听到这些话,周隐心中像是被一潭苦水封住,此等誓言,她也已经听了无数遍,陈裕卿鼓动她跟随自己时,说的也是相同的话。
可结果又如何?徐响早逝,张幼珍扶他的亲弟登基,却在两年之后兵戎相向。
“我为了报答先帝,与蔡识合作扶徐鸣上位,可是他不争气啊……”张幼珍摇了摇头,“他继位这几年来穷兵黩武,先是撕毁先帝苦心孤诣与韩冲定下的盟约,然后又大肆修建行宫,甚至为此拖欠了几个月的军饷。更关键的是,他愈发倚重蔡识,对我……颇为疏远。
“蔡识此人心计奸险,徐鸣又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势必有一天会为他所挟。若是蔡识是个有能为的也就罢了……他可以设计无声无息地陷害别人,但是没有捭阖天下的大才,若是我和先帝精心供养的势力毁在他手里,我又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他?”
周隐凝视着青丝蓬乱的落魄士子,只见他双眼迷蒙,话语絮絮间已经是泪光满面,大概又想起了当年那位立在自己面前意气风发的青年,他们也曾结下誓言,承诺死生不负。
她轻轻问:“所以你就选择了吴王?”
张幼珍却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指向牢房中潮湿的墙壁:“明堂,你猜我在这间牢房里看到了什么?”
周隐四下望去,只见黑漆漆的四方窄室不见天光,空气中弥漫着血液与尘土混合的腥气,张幼珍身下的茅草被冬日严寒的气温磨得发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原来的黄州知府,大概是个羌族人。”张幼珍从方才的伤身中挣脱出来,面色回复成素来的儒雅温和,“他规定府中任何新婚的汉人女子,都要先到他的房中留宿一晚,方能与自己的丈夫成婚。”
听到此等陈述,周隐的拳头攥了攥。
羌朝自来不是汉人的天下。
八十年前,赵姓王朝气数已尽,北方彪悍的游牧民族靠着雄健的骏马与精壮的体格使天下改朝换代,国号与族名相同,建立羌朝。在建国初期攻城略地时,他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放火屠城,几年之间,竟使中原居民人数减半。
他们一方面羡慕着闲逸安定的农耕文明,派子弟到国子监与地方书院中学习中原文化,另一方面又打心眼里鄙夷软骨又迂腐的中原人,费尽心机去打压他们的势力,就连科举试题的难度也因不同的种族而有着不同的划分,可饶是如此,在朝堂之中,汉人与羌人依旧平分秋色。
更有甚者,买卖汉人为奴为仆,对待他们的方法,与对待圈里养着的牛羊并无二异。
周隐年少时随唐家生活在大都,见到过不少羌人趾高气扬的神情,唐知府对待与自己平级的羌族官员,作揖的腰都要低下去几分。
张幼珍见她出神,嘲讽地笑了笑:“有一天,在黄州知府房中春宵一度的一位新妇有孕,他为了羌族的血统不被混淆,勒令她将肚里的孩子流掉。新妇的丈夫怜惜她,两人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结果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还是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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