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钟下(1/1)
“阿篱——” 看着白篱以及蒋后陡然消失在钟下,周景云再次狂奔。 但一如先前,不管他怎么跑,都只是在原地。 在牢房中突然看到玄阳子,他就猜到阿篱出事了,随着质问,下一刻他就看到了白篱,确切说,白篱和蒋后。 视线里白篱扶着李余,一手在李余身前,手中似乎有利器刺伤了李余。 李余满身血,脸色煞白,他的手抚着白篱的左脸,眼神迷离。 而在他们身边,白纱碎衣,长发飞舞,赤足红宝石,宛如鬼魅妖艳的蒋眠儿,满面笑容。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蒋后,但先前要么只是一张脸,要么是与白篱融为一体,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她。 她脱离了白篱? 她伤了李余? 李余现在是皇帝了。 那个帝钟就是专为克制蒋后这种虚幻邪祟。 所以惊动了玄阳子了。 这是现实中伤了李余还是幻境? 但不管现实还是幻境,白篱都会陷入危险! 现实中其他人看不到蒋后,只会看到是白篱伤害了李余,那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幻境中帝钟要除掉蒋后,白篱的神魂必然也会受损,以前白篱说过,差点被帝钟困在梦境中醒不过来,还好遇到了李余的无梦之境。 他端起茶水就要泼玄阳子。 “你泼醒我也没用啊。”玄阳子说,“我说过,伤人的是执念,与我无关。” 他指着前方的三人。 “李余的执念唤醒了蒋后,蒋后的执念惊动了帝钟。” 他指了指猩红天地中道法自然四字。 “执念不消,此魂不灭,道非自然。” 周景云不理会他说的这么些话,依旧将茶泼了出去,茶水没有落在玄阳子的身上,而是缓缓升起消失在天地间。 验证了的确影响不了玄阳子,他转身向白篱奔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至少在她身边。 但不管怎么跑,怎么喊,白篱那三人依旧在他的远处,他们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就好像他们在两个不同的天地中。 他并没有放弃,不停的跑,不停的喊。 玄阳子不是说了,一切皆是因为执念,那他的执念就是白篱,他要白篱平安,他要白篱看到听到—— 他在奔跑呼唤,视线里白篱那边也没有凝滞,他看到白篱站了起来,蒋眠儿突然消失了,下一刻,白篱直冲上空的道法自然而去,随着刀箭长矛光影起伏,视线中那四个字逐一消失了。 消失了! 他看到蒋后再次出现,看到两人在说什么,看到两人都笑了—— 是不是她们赢了?消除了执念? 周景云忙转头看玄阳子,虽然奔跑了很久,但其实他还站在玄阳子身边,然后看到玄阳子垂目,站了起来,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周景云瞬间头皮发麻,他的视线里多了一个玄阳子。 一个坐着的,一个站着的。 不好。 他转头对着那边嘶声大喊:“阿篱——小心——” 这一次,远处的白篱似乎听到了,她抬头看过来。 但站着的玄阳子越过他,然后坐了下来,视线里一口大钟砸落,白篱蒋眠儿瞬间消失。 阿篱! “阿篱!” 天地间弥散着尘烟,周景云什么也看不清了,脚下更是软绵绵,或许是跑不动了吧。 不会跑不动的。 阿篱说过,在幻境里使不上力,那么,自然也不会力竭。 周景云咬紧牙继续抬腿,幻境里都是假的,只要坚定本心,一切虚妄不惧。 “阿篱——”他大声喊,看着茫茫尘烟。 咳咳。 是他嗓子哑了还是尘烟呛人? 不对,这不是他的咳嗽! “咳——” 又一声重重的咳嗽。 周景云一怔,尘土散去,他还站在原地,身前身后都是玄阳子,前方视线里一座大钟落地,下一刻落地的钟缓缓升起,摇摇晃晃,但一点点升高。 有两个人影也在钟下渐渐出现。 身影纤细孱弱,一边举着双手,一边发出咳嗽,随着咳嗽她们的身影颤抖。 阿篱! 是阿篱! 周景云大喜:“阿篱——” 随着他的喊声,一个咳嗽的人影向这边看过来,她的视线与他的视线相撞。 “周景云!”白篱喊道,“我就说了,是周景云,我没听错!” 她能听到了,她能看到他了!周景云再次奔跑,但还是不管怎么跑还是无法接近。 蒋眠儿看了眼周景云:“是他又怎样?什么忙也帮不上,白篱你用力啊,再砸下来,可就真出不来了。” 白篱咬牙撑住下压的钟。 “他怎么没帮忙,如果不是听到他喊了一声小心,我将你及时变成长刀,留住一条缝隙,你我现在在钟内束手无策呢。”她说,再看着试图向这边跑来的周景云,“周景云——” 听到她的喊声,周景云更加快脚步。 “你别跑了——”白篱喊,“这是幻境,远则近,近则远,不是跑就能靠近的。” 她的视线从周景云身上移开,落在盘坐的玄阳子身上。 “玄阳子,你出家人不慈悲为怀,拖无辜的人入幻!” 坐在后边的玄阳子抬起头,面目柔和:“你能来此,与他的念离不开关系,你在,他本就是入幻。” 她在,他就已经入幻,从庄篱开始吗?白篱心想。 蒋眠儿的声音拔高。 “玄阳子,你能有今日,不也是李家高祖入幻,将老聃奉为祖宗,才有了你这个所谓的守家人。” “都是入幻疯癫,你指点什么江山!” 说罢喊了声白篱。 “戳翻这个破钟!” 伴着喊声,出神的白篱没有丝毫迟疑,猛地向上一举,另一边的蒋眠儿陡然消失,巨大的钟顿时倾斜,旋即下落,但这一次当钟落地砸出尘烟的同时,嗡一声响,白篱握着一杆长矛穿透了钟壁跳了出来—— 钟应声而散。 白篱站稳脚,手中长矛消散,蒋眠儿人影摇曳落在她身旁。 “玄阳子,你来的正好。”蒋眠儿看着玄阳子,抬脚迈步,“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护佑李氏皇帝,为什么那日违背先帝心意,以幻象迷惑他,让他失去心智?” 随着她迈步,周景云觉得原本遥远的人影开始接近,但,越过蒋眠儿看去,白篱依旧在远处。 “我是先帝亲手教出来的,他说我比他任何一个儿子都聪慧。” “我清整朝堂,革除积弊,破除门阀,广选才智。” “我是杀了很多人,但很多都是该死的人。” “有很多人骂我恨我怕我,但也有很多人赞我投靠我辅助我。” “先帝同意把皇位交给我。” “他说,交给我,大周会有不一样的景象。” “这是他的意志,你为什么要违背?你口口声声护佑大周皇帝,最后却坏了他心智,让他绝望而亡!” 随着说话,蒋眠儿一步一步迈近,站到了玄阳子身前。 她凌乱的衣裙滑落变成了曾经华丽的朝服。 她发髻高挽,头戴冠冕。 她居高临下俯瞰玄阳子,一字一顿。 “玄阳子,你才是侵害大周皇帝的邪祟!” ....... ........ 周景云的视线从白篱身上收回来,落在蒋眠儿身上。 原来先帝竟然愿意把权力给她的,同意她承继皇位? 此时此刻,这是是他自己幻觉所想,还是真的? 他应该坚信是幻觉,毕竟他坚信着蒋后已经死了,这只是他自己的印象,或者其他人,比如沈青织造给白篱的印象。 但.......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他难道不是这样认为的吗?比起那些皇子,她反而是最适合承继江山的人。 他信服她,还有很多人都信服她,愿意为她驱使。 那先帝自然也能被她折服。 不是被妖术蛊惑,不是宠爱美人荒诞。 坐在前方的那个玄阳子抬起头,面目木然,看着眼前盛装的女子,一字一顿:“他身为大周的皇帝,传位与一女子,失德之君,非大周之君......” 蒋眠儿冷冷打断他:“父子相争,父子残杀,朝政积弊,天下动荡,民不聊生,你玄阳子高坐不管,看到传位与一个女子,立刻就皇帝不是皇帝,成了失德之君?” 坐在后方的玄阳子抬起头,面目柔和,缓声说:“蒋眠儿,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他这样做是失德之君,不是我的评判,是大周皇室的评判,是大周臣子的评判——” 他抬起手向上一指。 “你看。” 蒋眠儿抬起头,周景云也抬起头,站在远处的白篱也抬起头,看到原本跌落被戳散的帝钟再次出现在空中。 依旧是先前小小一枚铜铃。 随着她们抬头,铜铃摇晃,发出清脆的铃声。 “小心!” 周景云脱口而出。 但这一次没有道法自然四字出现,帝钟也没有落下来,而是随着摇晃荡起狂风,狂风席卷天地,有无数阴影从四面八方而来。 视线昏暗,阴影绰绰如同鬼魅。 不,的确是鬼魅。 周景云眼中浮现震惊,认出来那是很多死去的人。 有只从画像上见过的大周历代皇帝,有亲眼见过的已经死去官员,王侯。 更多的是他都认不出来的,只能看他们穿着官服礼服,分辨出是大周的官员,侯爵,亲王。 他甚至看到了李成元—— 他们飘飘荡荡,时而凝聚成形,时而四散,随着帝钟的狂风聚集而来,扶摇而上,构成了一座楼阁。 楼阁拔地而起,原本悬在空中的帝钟稳稳悬挂其上。 “这帝钟是由大周历代皇帝朝臣的念构成。” “他们不认你,你便是邪祟。” 一前一后两个玄阳子看着蒋眠儿同时说。 “你便不得存世。” 伴着话音,帝钟再次摇晃,蒋眠儿抬头看到帝钟陡然脱落,重重砸了下来。 这一次周景云连小心两字都没有喊出来,帝钟轰然落地,但蒋眠儿却出现在远处的白篱身边。 周景云看着那边并肩而立的两人,嗓子里的喊声咽了回去,还好还好。 “你乱跑什么。”白篱说,“我说了,你是我生的念,我让你去你才能去。” 蒋眠儿看她一眼,要说什么。 “小心——” 周景云的喊声再次传来。 白篱和蒋眠儿抬头看着上方再次落下的帝钟,同时跃起,伴着一声嗡响,尚未落地的帝钟在半空中被握着长矛的白篱戳碎,但高高的阁楼上悬挂的三清铃再次摇晃,随着摇晃,又有帝钟脱离而来—— “这该死的东西无穷无尽!” 蒋眠儿喊,幻化成一把长刀,但这一次白篱握着刀没有砍向坠来的帝钟,而是摇身躲开。 帝钟没有落地,空中出现了两枚帝钟。 “躲不开的,越躲越多。”长刀喊道。 随着长刀的喊声,白篱再一次躲开了。 长刀一震挣开白篱的手,恢复人形。 “你躲开!”蒋眠儿喊道,“我自己来,它本就是冲我来的。” 她说着向从三面坠来的帝钟迎去,但刚跃起,脚踝又被白篱抓住。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她恼火回头喊。 白篱将她往回一拉,蒋眠儿顿时变成一把长刀,但长刀没有对准坠来的帝钟,而是对准了自己。 “你要干什么!”长刀发出一声喊,下一刻猛地被划过白篱的肩头。 一角衣袍以及血丝飞舞而起。 周景云不由攥紧了手。 她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长刀再次幻化人形,蒋眠儿在白篱的手中挣扎,看着飞舞的血丝,“你疯了?” 白篱一笑,再次一甩蒋眠儿,蒋眠儿随她心意所变再次成了长刀,长刀左右翻飞,又有两道血丝被剔了出来。 “你——” 蒋眠儿发出一声喊,下一刻长刀挑起飞舞的三条血丝。 白篱看着眼前飞舞的血丝。 “它有念,我也有。”她说,“我用我的念,去拆了它——” 伴着说话,长刀一甩,血丝陡然延绵迎向到了眼前的三枚帝钟,细丝柔软但坚韧将其缠住,牢牢悬挂在空中。 帝钟没有落地,也没有消失,上方没有再多的帝钟坠来。 借此机会,白篱握着长刀跃起,直向宫楼上的三清铃。 “拆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