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下在心(5/5)
坐在下首的窦固忽开口说道:“这彭宠所言,似乎有理。但公然违令,实属不该!”
“彭宠并非凡人啊!故此方敢违令!”班彪道:“他和耿弇之父耿况,都是王莽所拜太守,皆在河北手握重兵。当时陛下持更始使节到河北收缴军权,只是有名无实,故当地官民无心归附,已濒临困境。而邯郸人王朗假冒成帝之子,振臂一呼,河北官民应者云集,唯独耿况和彭宠没有跟随附和,而是反过来选择支持陛下,大司马吴汉那时还只是彭宠麾下的一员战将!”
“啊!”窦固惊诧得失口出声!
班彪道:“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彭宠与朱浮争执起来,那朱浮随后修书一封竟迫得彭宠最终兵败身亡!”
“一封信竟能胜得千军万马?世间真有这等奇人?”梁松顿觉不可思议。
班彪道:“岂不闻一言既可兴邦,亦能丧邦?此信实在高明,我曾有幸拜读过,印象深刻!且待我试着道来!此信步步设伏,暗藏杀机,直引彭宠进入瓮中!”
窦融和梁统也是未曾听说过此事,亦都目不转睛望着班彪,急待下文。
班彪道:“其开篇便援引昔日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影射彭宠并非顺时而谋的智者,而是逆理而动的愚者,所做之事令‘亲者痛,仇者快!’,意在先以言辞在不知不觉中激怒彭宠,令其无心察觉后面暗伏的诡辩。接着,直言点明二人的分歧所在,一个是审时救急,着眼长远;一个爱惜仓库,出于眼前,都是为了国家,孰是孰非,可同赴京师在陛下面前辩个分明!然后话锋一转,措辞犀利,指责彭宠身受国家厚待,却不顾恩义,生心外叛,以至‘还有何脸面再与同僚们交往,与我朱某争执,何以为辩?行步拜起,何以自容?坐卧念之,何以为心?举措建功,何以为人?’。事实上,当时彭宠不仅并无反心,而且恰恰相反,正在遣师协助陛下与王朗交锋。看到朱浮之言如此咄咄逼人,顿感委屈,当即怀疑朱浮与陛下已暗通款曲,对己不公;随之,朱浮再继续斥责彭宠不效仿耿况之忠心耿耿,而是弃美令嘉名,造鸱枭食母之逆谋,生为世笑,死为愚鬼!如此一席话,自是激得手握重兵的彭宠怒不可遏,当即提兵进攻朱浮!故此,反叛之实遂成!”
“后来怎样?”梁松迫不及待的问道。
“朱浮被围攻后,迟迟不见陛下救兵,实在支撑不住,被迫弃城而逃!他秉性刚烈,随即竟上书直接斥责陛下‘纵敌人围城而不救,放逆虏而不讨’,以及‘独逸豫,不顾北陲,百姓遑遑,无所系心,三河、冀州,怎可传于后世呢!’”
“汉军当时应正忙于与关东诸雄搏命鏖战,难分高下,本就无暇他顾,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内部却出了乱子,朱浮又凭空制造出来一个劲敌!陛下看到这份奏疏后如何说?”窦融也忍不住问道。
班彪道:“陛下倒是从容镇定,回复朱浮,说那彭宠势不久全,早晚必会败于内乱!后来,这彭宠索性勾结匈奴反汉,在邪路上越走越远,被耿况父子和时任渔阳椽的郭伋所败,不久果然被家仆斩杀!”
听罢,窦融、梁统、窦固尽皆默然,均觉这朱浮亦正亦邪,或巧黠刻削,或清亮自然,一时之间,竟是奇正难辨。
唯独梁松,却若有所思,眼中流露的,却是异样的目光。
次日早朝,乃是窦融等第一次正式参加朝会,众人俱都提前进入宫内等候。
文武百官礼毕后,一名大臣出班高声奏道“启禀陛下,臣弹劾赵王刘良!”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殿内群臣立刻齐把目光投向说话之人。光武也是出其不意,凝神一看,原来是司隶校尉鲍永,掌管京畿卫戍军务以及监察百僚。
“鲍永,你可知赵王刘良是朕何人?”光武回道,声音略显严厉。
“臣当然知道,赵王乃是陛下至亲叔父!”
“不错,朕九岁而孤,靠叔父赵王刘良抚养长大,对朕恩比天高。你竟敢参他!”
“臣听说王者承天顺地,典爵主刑,不敢以天官私其宗,不敢以天罚轻其亲。陛下有圣明之德,理当昭然觉悟!”鲍永昂然道。
“那好,你为何弹劾他,权且说说经过缘由?”光武声音略微舒缓。
“昨日安丰侯窦融回京,百官奉诏出迎!夏城门口狭窄,赵王车队强行超越,竟敢冲撞陛下派去迎接的皇家仪仗队。赵王依仗其国戚身份,还当众大声斥责中郎将张邯,强令皇家车队后退,然后还诟骂门侯,并罚其前行数十步,尽情羞辱!臣以为军者,国之威也,赵王以淫威压国威,辱我将士,挫我士气,实在不守藩属之礼,应治其大不敬之罪!”鲍永抬起头直视光武。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其他官员纷纷也把目光转向了光武!